事了

谋国(六)

前情:

(一)(二)(三)(四)(五)


写完发现这一更里好像还是没有奚EO……

不过下一更,也就是最后一更,从头到尾只有他俩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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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平旌本来归心似箭,但既在金陵城外得了一个大惊喜,顿时就不慌不忙起来。因怕幼女旅途辛苦,一路上只在天气好时才缓辔而行,比起当初单骑而来,行程慢了数倍不止。回到廊州后,歇息了几日,想着要向大嫂面禀一切,又携妻女上了琅琊山。才进山门,便望见蔺九白衣广袖,立在阶顶。待走到近前,蔺九与林奚见了礼,又和颜悦色地和箴儿说了几句话,这才转过身来望着萧平旌,面无表情道:“长林王驾临,敝阁有失远迎,望殿下恕罪。”

萧平旌愣了半晌,转念明白阁中消息灵通,他在金陵的一言一行,蔺九都了若指掌。此刻忽然以长林王相称,其实是隐隐责怪他又涉足朝堂,不能明哲保身了。他知道对方冷脸,其实出于关切,于是笑道:“九兄越来越像老阁主,一见面就消遣我。”

“亏你还提师父。”蔺九仍是板着一张脸,“他老人家若得知今日之事,不知要叹几口气。”

“老阁主仙风道骨,自然不同我这俗人一般见识。”萧平旌先是微笑,说到最后却又郑重起来,“我幼承庭训,终不能超世绝俗。九兄高人,当能怜此愚志。”

蔺九闻言,微微愣住,旋即闭目摇了摇头。

萧平旌向他深深一揖:“每有轻举妄动,家人都仰赖老阁主和九兄替我扶持。深恩厚谊,平旌永志不忘。”

“用君之心,行君之意,你要做什么,我不管,也管不着。”蔺九也不回礼,仍是袖手而立,“但你去金陵这一趟,蒙夫人很是担忧。她那里,你可要自己去交代了。”

“这是自然。”萧平旌又欠了欠身,正色答道。

林奚知道萧平旌和大嫂有话要说,当下便领着箴儿去寻策儿玩耍。萧平旌独自来到蒙浅雪的住处,登堂入室,唤了一声“大嫂”,便双膝跪下,伏地不起。

“平旌,你这是干什么!”蒙浅雪正迎出来,见他忽然行此大礼,吃了一惊。

“平旌未曾禀报大嫂,便自作主张,妄议国事,长林之名,遂成众矢之的。累及父兄,是为不孝,自然要来向大嫂请罪。”

“你是长林王,建言国事,为什么要先同我商量?”蒙浅雪笑道。

“我僭居其位,却无计万全,以至贻忧尊长。”萧平旌道,“更何况,离京以前,我已上书自请夺爵,陛下尚未处分。他日若有明旨责罚,难免累及大嫂和策儿。我……实在有愧。”

“你先起来……”蒙浅雪叹了一口气,伸手想扶萧平旌,他却是一动不动,“什么贻忧尊长……我自然担心你,但绝不是怕你连累,你不明白么?”

“大嫂的心意,平旌自然明白。父王临终前,命我护持长嫂幼侄。我不仅未能尽责,还屡屡惹出事端来,让大嫂担心,终归是我有负父兄所托。”

“起来!”蒙浅雪说着,手上又加了些力,“你再这样,是要逼着大嫂也给你跪下吗?”

萧平旌知道大嫂是说到做到的,于是又重重叩了个头,站起身来。

“平旌,大嫂山居多年,早就不懂得朝中之事了。”蒙浅雪望着他,犹豫了半晌,终于还是开口,“我只是觉得,陛下英武有为,总不是坏事,你又何苦……”

萧平旌闻言,低眉默默不语。

“我若说错了,你不要见怪。”蒙浅雪见他这样,又叹了口气,“父王当年把军令传给你,便是相信你的判断。我虽不像你大哥那般聪明,但总还知道,你如此行事,终归有你的道理。”

“大嫂……”萧平旌听她这样说,心下愧疚更甚,竟是不敢抬头看她。

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。”蒙浅雪无奈摇头道,“这些年,你的岁入租秩,尽以奉我母子,听他们说,你自己几乎分文不取,余下的都寄在官府。亏得林奚妹妹都没怪你!如今,你直言进谏,我与策儿虽是孤儿寡母,总还不至于就成了顾累。天下之大,难道还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?”说着,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:“一家人,还说什么‘对不住’的话,你大哥在天上听了,怕是只会生气!”

萧平旌听大嫂气概豪爽,知道再道歉请罪,大概真会惹恼她,但心中仍是不安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正迟疑间,忽闻蔺九的声音从堂下传来。

“平旌。”蔺九向蒙浅雪行了个礼,又转而面向他,神色淡然,“有一位大梁宫使,来向长林王颁赐天子手诏。琅琊阁规矩,不便在此宣诏,我请他在山门外等候了。”

萧平旌脸色微微一变,很快又镇定如常。随口问道:“只有一位使者?”

“上山来的只有一位。”蔺九答道。

“有劳九兄了,我这就去。”萧平旌向大嫂一揖,转身下堂,目光有些犹豫地望向自己腰间。

“在这里。”蔺九说着,把配剑递到他面前。萧平旌接过剑,抬头正对上他饱含深意的目光,见他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。

“多谢九兄。”他向蔺九又行了个礼,转身大步离去。

“九先生……”蒙浅雪望着萧平旌的背影,欲言又止。

“无妨。”蔺九摆手笑道,“他去去就回的。”

萧平旌出了山门,果然见一位宫使手持节杖,在道旁亭中等候。他走上前欠身为礼:“有劳使者远来,多有怠慢了。”

使者也向他回礼,旋即正色道:“下官奉旨而来,致陛下手诏于长林王。”说着,取出一轴帛书来。

萧平旌正衣冠下拜,使者宣诏:长林王萧平旌以言事失当、辞旨不逊,削王爵,夺其封邑;其先王陵墓,录旧功,奉祠如故。

萧平旌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,甚至有些释然,神色自若地再拜受命。未及起身,使者又道:“还有一道给蒙夫人的诏书,并不宣谕天下,天子亲嘱,要王爷代为领受。”

萧平旌有些讶异,只见使者又取出一轴帛书宣读,竟是册封故长林世子妃蒙浅雪为定国夫人,以长林王故封为夫人汤沐邑。这一番安排,却是大出他意表,当下感激形于颜色,郑重拜谢。

两道诏书读完,使者待萧平旌起身,又道:“另有御笔书信,陛下说,不是给长林王,而是给兄长的。”说着,又取出一封手札。

萧平旌恭敬接过,当下展读。寥寥数语,竟是家书口气:兄前日所言,辞厉而义笃,谨奉教矣。山川间之,携手无日。惟望身虽胡越,而意同断金耳。弟元时白。

此信读罢,萧平旌双手不禁颤抖,甚至感到眼底涌上一股热意。他忽然回想起近二十年前,他从琅琊山回到金陵,未满十岁的元时满眼崇拜与依赖,盼着与他玩耍。掌握权势者,总有最深的孤独,过于真挚的信任,反而也会埋下祸患。这个道理,他早就从切身惨痛中懂得,此刻却再次感到浓稠而又尖锐的哀伤。他几乎落泪,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元时。现在他知道,陛下不仅懂得了他的用意,也替他作出了最好的安排。大梁或许真的又有了一位明智的君主,元时却必须失去他这个兄长。陛下从此不再需要他,大概是他们兄弟最好的结局。他们还会相见么?再见时,又是什么身份?这些事,他不愿去想,惟愿当年那份手足之情,能永远留在记忆里。他希望,对于陛下来说,也是一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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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时的书信,改写自《赵景真与嵇茂齐书》。至于诏书……通常都会有几句虚文,非常骈俪,翻了《唐大诏令集》,没找到合适的范文可抄,老夫还是不要挑战了……

关于平旌的爵位被撸成啥样了,纠结了很久,最后一怒之下索性给他全撸了,反正也没什么区别。而且,等隔几年皇帝有了生儿子册太子之类喜事,一高兴也就给他封回去了,也未可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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